香江之畔的九龙长沙湾一带,在众多以内地主要城市命名的道路中,有一条连接旺角和深水埗的单程路,它有一个120万汝州人都很熟悉的名字,汝州街。地处中原腹地的河南汝州,何以脱颖而出被选为港岛地名?

　　河南汝州,这座有着千年历史文化的北方小城,与南粤大地的缘分不止于此。在珠江河畔的广州中医药大学校园内,有一座长约100米、高4米的巨型红砂岩浮雕,名曰“岭南名医壁”,记录了为岭南医学做出杰出贡献的十位医学家。排在“葛天师”葛洪和“儿科圣手”刘昉之后的,是一位汝州籍名医,他便是释继洪。

　　释继洪,公元1208年-1289年,号澹寮,金元时期河南汝州人,著名医僧。继洪曾多次云游岭南,对岭南地理气候与疾病的关系有深刻认识。其著作《岭南卫生方》奠定了岭南中医药学的基础,成为明清两代岭南医学崛起的基石之一,被誉为“南海明珠”。

　　今天,笔者将汝州籍僧医释继洪的传奇一生拆解整理,试图破译出属于汝州的历史文化密码。

　　一、清苦孤独的一生

　　南宋嘉定元年(公元1208年),释继洪在河南汝州的一个贫困家庭出生了。在那个正值战乱,民不聊生的年代,寺院往往就是贫困儿童和孤儿的最后避难所,年幼的继洪也毫不意外的被送往寺庙。

　　和历史上众多世家不同,继洪的童年是惨淡的,孤独的。没有父母疼爱,也没有零食玩具,陪伴他的只有经书、佛卷和寺庙里清苦的生活。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他又是幸运的。勤奋好学、天资聪颖的他,遇到了像父亲一样的师傅,像骨肉般的师兄弟。他受到了得道高僧的点化,很快成长起来。

　　公元1233年,25岁的继洪便精通“五明”,即声明(文法、文学)、工巧明(技术、天文学)、医方明(医学)、因明(伦理学)、内明(哲学、教育学),被授予“师”的称号,获准单独出外从事佛教与医疗活动。师傅鼓励继洪下山,用所学渡化众生。于是,继洪离开寺院和汝州城,居无定所、行无定处的游化生活开始了。

　　继洪一路向南,翻越五岭,先后云游岭南地区的柳州、熙平、连州、封州、广州等地。继洪云游路线的动机不得而知,可能是自身对南方的向往,也可能是当时中原动荡的时局。

　　继洪在岭南地区的活动时间大概是1233-1264年。30年的生活使他对岭南非常熟悉。他的大部分著作也是在岭南完成的,包括《卫生补遗回头瘴说》、《指要方续论》、《蛇虺蜇匿诸方》、《治瘴用药七说》、《治瘴续说》等。

　　继洪晚年回到汝州,以佛教《地藏经》“慈因积善,誓救众生”之意,取“慈因堂”之名开堂问诊。继洪历时十余年,将前人的医学理论与自己实践所获得的经验整理成书,是谓《岭南卫生方》。该书代表了宋元时期治疗岭南瘴疟的最高水平,同时也对宋元以后相关病症的治疗及医理的研究与发展有很大的启发作用。

　　公元1289年,在那个人均年龄四五十岁的年代,继洪以81岁的高龄在汝州圆寂。“释继洪”是由寺庙师傅所赐的法名。他本身无名无姓,但是他有自己的字号,为“澹寮”。古代人的“号”多为自己起的,“澹寮”应该是他内心的写照,想过淡云流水的一生。

　　二、慈悲坚韧的胸怀

　　岭南,通常是指我国南方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岭以南的地区,历史上大致包括广东(含海南、香港、澳门)、广西和云南省东部、福建省西南部的部分地区。岭南同样也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形成了富有特色的中医药学理论与实践。

　　瘴疟是一种因受山川风气所侵而发的疟疾,是疟疾中最严重的一种。“瘴”作为病名,最早见于隋朝巢元方的《诸热源候论·卷十疟病之山瘴疟候》:“此病生于岭南,带山瘴气。其状发寒热,休作有时,皆由山溪源岭瘴湿毒气故也,其病重于伤暑之疟。”

　　继洪云游到岭南时,恰逢当地瘴疟盛行,虫蛊为害。身为佛门僧医,继洪对当地严重缺医少药,病死者常十之八九的惨景深表同情。他意识到,是时候将自己毕生所学发挥作用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继洪在弘扬佛法之余,开始义务为群众治病防病。

　　继洪重视经方理论的同时,始终秉承佛门慈悲之心,也将医理用于实践,以“疗人疾苦”为宗旨,治病救人。在广西柳州,他用苏合香丸救治瘴疟昏厥之林氏女;在广东连州,他用清正汤治愈了寋氏的寒厥证;在江西丰城,他用玉合散救活了一位痹症患者;在临安(今浙江杭州)用玉承膏为一贵人调治经产顽疾。

　　由于继洪医术精湛,而且以朴素的唯物主义作指导,根据人、地、病、时等不同条件而精心诊断、审慎用药,所以能起死回生,疗效如神,深受岭南及浙赣人民的爱戴。

　　如今,将继洪跋涉于岭南山岭之间采药救人的身影留在“岭南名医壁”上,让所有人不忘记这位岭南中医药学先驱,是现代岭南人对他致予的最大的感激和敬意。

　　三、辉煌灿烂的成就

　　继洪一生谦卑诚恳,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善于总结前人经验。作为继洪的传世巨作,《岭南卫生方》内容继承与发扬了《黄帝内经》“三因制宜”(因时、因地、因人)思想中的“因地制宜”理论,集宋元以前岭南地区多发病瘴疟研究之大成。他在上、中两卷中汇集了宋代医家李缪、张致远、王棐、江南容、章杰等人的治瘴专论,并将自己撰写的大量有关治瘴的理论与药方收录其中。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继洪在该书中提到“以青蒿水与服,应手而愈”。自晋代葛洪提出青蒿治疗疟疾之后,该疗法鲜见提及和使用。而如今医学界已经证实青蒿是目前治疗疟疾最好的药物之一。可见,继洪独具慧眼。

　　这本书不仅仅局限于治疗瘴疟,还涉及岭南地区易发生的诸如伤寒、急性肠胃炎、脚气、杨梅疮等疾病的治疗方法及蛇虫叮咬的解毒方法以及在岭南生活的各种注意事项。比如,反对饮酒辟瘴的说法,认为饮酒恰恰是瘴病的源头,因为“南土暑湿,嗜酒则多中暑毒”,同时强调注意饮食起居调摄。

　　《岭南卫生方》一经刊刻,便受到了国内外医学界的重视,出现了古今不同版本,并流传到海外。虽有亡佚,但仍幸运传世。日本的悌谦晋造氏曾说:“自唐代以来,岭南方书已计六种,除《岭南卫生方》外,而无一部见存于本邦,赖有是书矣,可不宝重?”可见日本学者对该著作的重视。该书比明代医学家吴有性撰写的中国第一部系统研究急性传染病医籍《瘟疫论》早三百余年。在它问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闪耀医坛,流传千古。时至今日,仍值得后世不断研究。

　　1928年,继洪的南粤传人秉着师承验方和制药经验,在香港复用“慈因堂”开设医馆。独特的传承经历与特殊的历史时期,造就了慈因堂成为港传本草的经典品牌之一。港府为纪念继洪的高超医术和为岭南医学做出的杰出贡献,将医馆所在街道命名为“汝州街”,沿用至今。

　　近年来,河南省政府印发《河南省中医药振兴发展实施方案》,广东省在粤港澳大湾区连续五年举办中医药创新大会,国务院印发《“十四五”中医药发展规划》。借助“一带一路”的东风,两岸与内地将共同谱写中医药现代化的新篇章。河南省和汝州市已在着力规划中医药为重点产业,深入挖掘历史文化遗产。

　　释继洪用他的一生书写传奇,蜚声岭南,誉满杏林。这是亘古不变的轮回,这是沧桑剧变的中国,古老的中医药文化,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崭新时代。它像极了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曾经辉煌,曾经落寞,曾经被推崇,曾经被误读。正是像继洪一样的这些中国人维系千年的品格,赋予了中医药文化生命的温度,擦去了它身上的一层层灰尘,让它经得起时间的洗礼,并终于见证岁月的光辉。